随着他用力往前一推,显得沉重的木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了,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。其实只要在急诊外科待上一段时间,便会习惯于这种味道,但此刻邱墨却仍莫名心惊,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他脑海。
邱墨循着味道望过去,入眼便是距离双脚不过一米的红色液体。而他就像是被这如同蜗牛般移动的血液吓到了,脖子极其僵硬地转动,好久好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才将略显无神的目光落到了半米外的尸体上,那是……邱海的尸体。尖锐的水果刀穿过他的胸膛,甚至在背脊处露出一小点混着血水的银光,红色的粘稠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浸透他的浅色睡衣,然后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。
曾经,这个画面无数次浮现于邱墨的脑海中,却从未如此次这般真实。这次身临其境,再次让他体会到了何为撕心裂肺,就好像胸口生生被开出了个洞,深埋于里面的心脏被挖出来,然后被撕裂被剁碎。明知邱海早已死去,但这种感觉却依旧不减。
有滚烫的液体从脸颊划过,邱墨深吸了口气,又似是绝望地闭上眼睛,但唯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有做——那便是走过去,因为……他不想看邱海死去的样子,哪怕那张脸上是带着笑的。
是的,邱海是笑着离开的,只是这远远无法成为安慰。
没多久,邱墨又恍惚了下,转眼眼前的房门消失了,原本还满地鲜血的画面也消失了,只剩他站在书房里,手上拿着那张他看过无数次,几乎能一字不差背出来的遗书。
遗书毫无疑问是邱海的,上面一笔一划、每一个字都是邱墨极其熟悉的——
“……我从没拜托过哥哥做这种事情,哥哥也是,每次做这种事情也从没考虑我的心情。你只是自己以为对我好,实际上从来只是为了自己,真是个自私的哥哥……可是,我还是最喜欢哥哥了。”
尾指轻抚过最后几个字,或许是前面的话太过伤人,反倒显得最后几个字弥足珍贵。
不过这封遗书最后还是被他烧了,就是那时候连带着邱海的遗体一起送进了火葬场。
邱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回想起以前的事情,或者该说不知为何一直梦到以前的事情,就好比身处医院中,那个时候该是父母刚出车祸去世,只留下刚成年的他以及连十岁都不到的邱海。
☆、
睁眼的瞬间,似有一抹暗红在眼底一闪而过。魏弋哲离得近,自然是看见了,但当他凝眸,眼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哪还有半点异样。
魏弋哲奇怪,但看邱墨面上只有刚醒来的恍惚之色,一时间反倒弄不明白刚才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其他什么情况。但不管如何,只要邱墨醒了就应该没事了。
魏弋哲是乐天的,自然是往好的方面想,至于可能会落下什么病根或是后遗症,管他的,人只要醒了没傻就行。
冉煜刚还和魏弋哲斗嘴,听到魏弋哲那一声“医生”,低头去看的时候,邱墨已经睁开眼睛,自然错过了那一抹流曳的暗红。而魏弋哲不说,他自然也不清楚,只伸手在邱墨眼前晃了晃,显得急切地问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?”
邱墨并没有回话,而是拿眼瞅着眼前的魏弋哲,就像是在回忆一样,他又垂眸瞥了眼握着魏弋哲的手,半响才似是终于清醒了。他眨了眨眼睛,挣扎了下,有些艰难地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。
“唉?你才刚醒……邱墨,你……”冉煜想劝他,但看他执意要起来,最后也就放弃了,伸手便要去扶他。
魏弋哲也及时回过神来,想伸手扶他,但右手还被邱墨握着,他抽了抽,竟没抽动,但也不敢真用力气。自己现在的力气有多大,他心里最是清楚,若真用上能力,那自然简单,只是难免会伤到眼前的人。魏弋哲不想害眼前的人受伤,只得按捺□□内躁动的血液,随手扔了捏在另一只手上啃了一半的苹果,在邱墨险些要倒下去的时候,眼疾手快地扶上一把。
“身体不好就乖乖躺着,你现在可是病人。”魏弋哲难得理直气壮地教训邱墨,说到最后还不忘特意加重了“病人”这两个字。一说完这话,魏弋哲便觉得之前因为邱墨昏迷着,而无法发作的郁气全疏散了。
魏弋哲心情是好了,不过很快,他便又被邱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有些头皮发麻。
邱墨没说话,光是看着他,见他想要说话,他反倒抢先一步说道:“我想喝水。”
“我帮你倒。”冉煜一听邱墨想要喝水,忙不迭起身,只不过他才起身,就被邱墨给阻止了。
“阿哲,你去。”邱墨笑了笑,魏弋哲看在眼里,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算计着,果然下一秒就又听他反问,“我不是病人?”
是不是病人还不是他这个医生说了算,不过想着他也算大病初愈——发了一场高烧,才醒来,的确也算是大病初愈——魏弋哲也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,便转身要去倒水。
“那你先放手。”魏弋哲又抽了抽手腕,这次邱墨总算松了手,但视线却是一直胶着在魏弋哲身上,直到他走到饮水机旁,方才收回视线。
“邱墨,你老实告诉我,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?”冉煜克制自己敛去那泛起的酸楚泡泡,而是挑着此刻比较重要的问题问他。
“我说没有,你相信吗?”邱墨回头看向冉煜,却见他脸上有少许的怔愣,他轻叹了口气,又补上一句,“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,至少目前没有,等有了就去找你,你现在可以离开了。”
邱墨早发现自己身处于医务室的休息室中,大概是他们初步检查没什么问题,就将他移送到了自己的地盘上。而在自己的地盘上赶人,邱墨觉得再正常不过了。
“你这是在生我的气?”冉煜人虽坐着,身体却像是没有支撑一般有些微微发颤,就连他的脸色也白的跟旁边的墙壁有的一拼。
邱墨却像是没看见一样,抬手接过魏弋哲递过来的水杯,抿了口润了润喉才回道:“没有。”
这是实话。邱墨的确没生气,即便当时从叶启口中听到冉煜把魏弋哲叫出去,想要害他,他也没有生气,光是一门心思担心魏弋哲去了。尤其在认清了魏弋哲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后,邱墨便只关心魏弋哲有没有出事,没事,那自然没什么;若有事,岂是生生气就能作罢的。
邱墨将冉煜当朋友,这是因为来到这里以后,冉煜的确帮了他不少忙,且是发自内心的,但这并不表示他就能随便伤害他最重要的人。这次好在魏弋哲没出什么事,邱墨还能看在两人是朋友的份上当什么事都没发生。但这却是最后一次,若冉煜还想着如何对付魏弋哲,他邱墨也不会就这么算了。
这次事件,连带之前的梦境让邱墨看清了很多东西,原先觉得目前的生活状况不算太糟,所以一些事情他也不急着去做,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。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,便必须得将以前那种生死无畏的态度给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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