仔细想想,应该是江湖中人泄露出去的消息,又或者就是三尸道里一代一代的传人,无意间给泄露出去的,这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在我前往铜棺村的时候,八臂黑王已经被天罡击魔阵给压制的几乎没了煞气,所以我才能看到实质化的半颗心脏,才能看到那看似很大,实则与此刻对比起来,小的可怜的八臂黑王树根。我猜测帝释天的尸体应该还埋在铜棺村之下,等我回去之后,一定要再去铜棺村仔细查找,一定要找出帝释天的大瓮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如果能让他复活出来,他一定会记得我,到那时有他帮忙,我去他大爷的铜棺村族长,我去他二奶奶的肉身地藏王,在帝释天面前,都是弟弟。
这天罡击魔阵的举行,极其悲壮,几乎没人多说话,但真相只有我和炎心真人知道,他们还会复活的,但那些被抓阄筛选下来的士兵,一个个站在原地,无声落泪,泪水在脸上结冰,很快便会被重新流出来的眼泪覆盖,就在天罡击魔阵大成之后,伏牛山内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,好似铜钟落地,而后不断往外翻涌的黑色泉水,逐渐减缓了下来,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,便彻底停止了喷涌。
剩下那帮士兵,便留守在了这里,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官职较大的,红着眼睛找上了我,哽咽道:江阿生,江少侠吧。
我嗯了一声,点头道:您找我有什么事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件,递给我说道:千总大人的信件,他特命我等,在殉阵一个时辰之后,将此信件交给你,希望你回京的时候,带给他的家人。
我接过了那份信件,想了半天不得其解,望着漫天的白雪,我眼皮一颤,猛然觉得不对!
我不敢当着剩下京营兵兄弟的面拆开帝释天的信件,我赶紧说自己有事,回到了道观里,藏在道观角落,我顾不上三七二十一,赶紧打开了信件,当我还没读完时,眼泪便潸然而落,帝释天所有的心绪,都凝结在了这封信里。
“吾妻,见字如面,我蒙圣恩官至共天司指挥使,便是要为圣上排忧解难,今有黑王作祟,实不得破解之法,此次以身殉阵报答皇恩,不枉为官一场。忆往昔,前往京城的路上,我遇上了你,我们这一对落难的人啊,相互帮衬,如同乞讨一般来到京城,一路上你鼓励我,督促我,坚定的相信我可以考取功名,进京之前,你虔诚的跪在山神庙里的身影,使我无数个深夜魂牵梦萦。”
“在我们饥肠辘辘之际,是你拉下脸去讨饭,在我一度羞于为人甚至想要自杀之时,是你鼓励我大丈夫能屈能伸。第一日进京,有个贵妇鄙夷的看了你一眼,朝你吐口水,我想冲上去揍她,你拦住了我,如果那时我真动手了,可能就没有二十年后的帝释天了。还有一次,一个卖馒头的,当着我们的面把馒头扔给野狗,都不肯给我们施舍一个,你虽然是笑着离开的,但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泪水,当时我在劝你,我说等我以后有本事了,我要把这条街的馒头都买了!你笑着说相信我,等你走远后,我躲在墙角哭了很久,我们怎么能活的连狗都不如啊!大丈夫生于天地间,混到乞讨为生的份上,实属无脸苟活,是你一次次的鼓励,让我坚持到了最后。你明明也是乡下的丫头,可你怎么能懂那么多的道理呢,人生得此良师益友,虽死无憾。”
“我数次坦露心声,你数次拒之门外,我初时不解,以为我配不上你,我便努力在京城中打拼,直到被员外看中,自此飞黄腾达,我换了最华丽的衣服,骑上高头骏马,在大街上狂奔,我找遍了你待过的每一个角落,最后在暮色中,我再一次看到了山神庙里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,应是你的虔诚感动了菩萨,她保佑我们活了下去,保佑我们再一次相遇了。”
“那一刻我才知道,你不是嫌弃我的贫穷,你看出了我的要强,你便以功名为饵,诱我进取,当我功成名就,你却逃出京城,刻意躲我,若非我想起城外的山神庙,若非是那终生难忘为我祈祷的身影在我脑中烙印下了痕迹,可能这一生就要永远与你擦肩而过了,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子呢。”
“收到信件之后,你便收拾东西,携家带子回到故乡,远离宫廷争斗,我为官二十载,未曾树敌,不会有仇家报复,孩子长大后,可织席贩履,可放牧养牛,可刻苦研读,但尽量不要再为官,平平凡凡的一生才是真正的归宿。若再给我江龙山一次机会,进京前一天的晚上,在那座破败的山神庙里,我会拉着你的手,在飞舞着萤火虫的田野里,永远不回头的往前跑,像蒲公英一样,落到哪里,哪里就是我们的家。”
“可惜了,人生不能重来,我在左臂上刻下了你的名字,若真有来生,就算我的容貌变了,你还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我,你那么聪明,你肯定能找到的。这一次我不再一心考取功名了,我把欠你的下半生,都弥补给你。”
落款,霸贤。
我心中之痛,如同刀绞,我才明白帝释天也是普通人,也是正常人,他也不想死!
他这半生的重心,看似放在了功名利禄上,实则放在了家庭之中,官场上的职位,很多都不是他刻意争取而来的,从我俩第一次见面,决战紫禁之巅开始,我就看出他不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,且此人忠心耿耿,加上本事超然,自然会连拔头筹,不断提升。为官这些年他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差事上,陪伴妻子孩子的时间不多,我能看出他心中的愧疚。
我躲在道观的角落里,望向伏牛山顶,我才知道帝释天在饮下血酒之后,内心之中究竟有多痛苦,多悲壮,可他掩饰的像是在吃饭睡觉一样平常,没有在眼神中透漏出任何的心绪,一个人对于朝廷能忠诚到什么程度才会如此这般。想来古人都是深知春秋大义的,帝释天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,但其所做之事,在我心中早已超凡入圣。
“我一定要救活你!”望着雪白的伏牛山头,我暗暗攒紧了拳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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