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我也并不在乎、顾不得了。我只知道:比赛结束了,终于是真正的“最后一圈”,一切都结束了。
我拨开人群,低头进到操场里。脚下一软,不由得打一个趔趄。胃肠猛地一阵翻滚。我连忙闭上口,右手扶住胸口,脑袋一激灵,总算压下去。我刚要张大口,呼吸一下新鲜空气,突然肚里又一股气息直涌到喉管,弄得我口里好不酸臭,脸都变了形。
我踉跄着向前走。心想现在谁也不会“关心”我了,我只有我自己,不是被遗忘,而是被忽略。四围的人群还没有散去,将操场围成一座矮矮的城墙,这里竟是一片难得的空地。我很感到安全,虽然略显荒凉。
胃肠里又“咕咕咕”一阵响,酸臭气息四散翻滚,直涌咽喉。我再忍不住,也觉得没必要再忍。刚才还怕丢人,现在却不会有谁注意,这草地也正是好地方。
“啊!”我一口吐出来,身体往前倾。“哇!”又是一大口。
“大师。”
“东雷兄。”
忽然身后两声叫。我还没待转头,俩人已一边架住我一个胳膊。原来是江山和勺子。
“大师,大师……”他俩架着我刚走两步,听到背后又有人唤。却原来是龙妹。更想不到而又很令我感激的是,她竟然掏出纸巾,帮我擦嘴角的污物。
要知道那时候我和她还一点儿都不熟,甚至极少说话;再加上江山一个劲地宣传他的幸福,我对她其实是很有看法甚至是“敌意”的。还有,就是觉得她太笨,说话不经过大脑,上讲台即兴发言都要先打好草稿拿了念;每当阿红嘻嘻笑着说她“波大无脑”时,我都脸显微笑,很觉得四字之妙。
这会儿我真的很觉得惭愧,脸自然早红了。好在我低着脑袋。但是嘴里不停地喃喃说:“谢谢……谢谢……我自己就行了……这太脏了,龙——真不好意思麻烦……”
那时候我还不好意思叫她“龙妹”,虽然听别人都叫得理直气壮,韵味十足,有时还不无羡慕。我一向没有称兄认妹的习惯,即便是对家里的亲姐,我都从来没有叫过一声“姐”。
龙妹口里“噢,噢……”的答应着,仍然弯身下去,斜扬起脸,用手小心地擦。只见一叠面巾纸一片片递丢在地上。
这时,汪纪平也过来,亮亮的、又清晰里带些温柔的嗓门:“大师,没事吧?——哎呀,你吐啦!”
“没事儿,我没事儿。”我说道;也许是和她斗嘴斗惯了,相对自然一些。
见龙妹又拿出两张纸,我伸手接过来,一边抹抹嘴角,一边靠着江山站直了,看着他们说:“我没事儿,真的。谢谢。”又把手臂拿开勺子的肩膀,冲他点点头,勉强一笑:“谢谢。”
我挣扎着转身就走,因为我向来最怕受别人的情,从小一个人孤独寂寞惯了,虽然很恨别人对自己的坏,却更难消受他人的关心;人家对我不好,我只是一时难受,生气,却很快可以变得坚强,而对人家的好,总觉得欠了很多东西,难以归还——尽管心里当时很感到温暖。
才走了两步,忽然感觉前面有一个人正站着。我不自觉地抬脸去看:却不是焕秋是谁?
我猝不及防,呆了一呆。忙别过头去。而她竟然轻轻地走了过来。我看见地上她移动的影子,也听见她的脚步,更有她的问。
“没事吧?”
同样的三个字,在她口中说出来却有着这样的魔力。我身体一颤,鼻子陡的一阵酸,低头咬着嘴唇。
整整一星期了,我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,她对我说的一句话。我只觉心里百感交集,什么滋味都有。
“没事。”我默默地说,低下头。
“啊,”她轻声说。
好像还想说什么,却又闭了口。
这时,江山他们都看见了我们,很好奇地瞧着。尤其是汪纪平和龙妹。
“唉,走了,走了。”江山说。
勺子也嘻嘻笑着向后推她们。
一阵沉默,好像我们俩都在目送他们离去。
“表现不错么?”她眼角瞧过来。
我微凄一笑,说:“你笑我?”顿一下,“我跑得很不好。”
“没有啊,我觉得你跑得挺好的。”她又加上两个字。“真的。”
我苦笑着摇摇头,没说话。心里却有些热,想到:“原来她还欣赏我,并不是对我很失望——唉,可是我真的没跑好……”
我们俩都没再说话,就这样面对着面地站着,身形略有些错开。
夕阳渐渐的低了,人群也渐渐的散去。
“回去吧。”她柔声说。
“好啊。”我平静地展颜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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