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洋又笑了一声,用着他惯有的轻佻的吊儿郎当语气继续问着
“看来你年纪的确大了,在工地这些年弄的耳朵不太好用了,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?是不是说过不让你来?让什么小王小李什么的过来凑凑热闹就行?结果呢?你倒好,不但背着我兴师动众的去了,还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个土老帽儿似的,四处招摇。这下可好,班上所有人的同学都知道了,我他妈就是个暴发户的儿子,平常我做的那些就都是虚张声势,就是装逼!”
周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,他的大脑嗡鸣一片,只觉得晕眩的不行。周洋只得无声的大口喘着气,视线里那像是烟花般绚烂的光点才终于肯消停了一会。
手机那头的声音静谧了挺长时间,才终于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短叫声,然后低声解释着“我知道我不该骗你,但是爸爸只是想去参加个你的家长会啊?这难道也是个大罪了?”
周洋听见这话,眼眶马上红了,他咬了咬牙根,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。他急急用手背去擦,但是越抹越多。周洋干脆不去管这汹涌的眼泪,一屁股坐在地上,无声的哽咽了两秒钟,才压着嗓子,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比冷静。
“对,一个家长去参加家长会根本就没错!都是我的问题,是我自己矫情死了,偏偏是个脸皮薄的,别人的一点指指点点我都受不了。我就是特别爱面子爱虚荣,我就是喜欢高别人一等的感觉,我就是……”
周洋的眼泪已经尽数进了嘴里,那种湿咸的味道通过味蕾,反映到大脑中。他低声咳了几下,终于缓了过来把话头接上。
“我就是喜欢大家拿那种艳羡的眼神看我,我就是这么贱!”
“周洋!”那边的声音蓦然拔高,染上了怒气。
周洋听见这声怒吼,反倒是笑了出来,凄凉的问他“爸,你现在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?其实我说的这些一点都没错,我就是一个趾高气昂,就是一个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混蛋玩意儿!自从你中了彩票开了公司,我就变了!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,但是我就是看不惯别人那张轻视的脸。”
“你之前在工地里搬砖的时候,谁看得起你?就你那点入不敷出的钱,每个月不到发工资就剩的一文都没有了,你说说哪个亲戚跟我们走的近过?就连我妈,不也过不了这种苦日子跟别人跑了?”周洋的笑容越扯越大,却愈发的苦涩。
“之后你中了奖,有了钱,买了公司当上老板。你是开心了,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围上来嘘寒问暖的,但是你不觉得他们虚伪的恶心吗?他们看中的是什么?说白了,他们就是看中你人傻钱多,就是要吸光你的血才罢休!你看看你现在交的朋友,一开始个个称兄道弟,感觉跟多亲近似的!但是一听说你之前就是个小小的搬砖的,就是个土老帽就是个暴发户,他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!这都是因为什么?你告诉我都是为什么?”
周洋狠狠地捶着地面,嘴巴夸张的张大,眼泪一直不停地流着,却只是发出了几不可闻的悲鸣。
电话那头周飞的怒火在听完周洋的控诉之后,只剩下一脸的悲凉。他虽然平时没少试图和周洋聊天,但是周洋的这些想法,真的是第一次剖析在他面前。带着沉重的泪水和血淋淋的伤痛。
周飞无声的朝着小王挥挥手,示意他去安排一下那个客户,而他自己,在小王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,就疲惫的靠到了椅子上。
他有千言万语的话要给周洋说,说周洋在他的心里不是那样的,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辛苦,说自己做的不对让他丢脸了,说其实一切都没有他说的这么遭。可是当他垂下头看见自己人模人样的西装打扮时,这些话他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。要知道这双皮鞋里的袜子已经被他顶出几个洞来,却还没有来得及缝一缝。
周飞突然觉得自己露在袜子外面的脚趾特别不舒服,即使他穿的,是一个国外知名牌子的皮鞋,这种皮料十分柔软,根本就不会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。
周飞突然叹了一口气,留给手机那边的,只有一阵的沉默。
“你看,你也不能反驳我说的。”周洋等了半天,有些自嘲的笑着。
他的鼻涕已经流了出来,就快要到嘴边。周洋又些慌忙的翻裤子口袋的纸巾,却在下一秒停住动作,发了狠似的用自己的衣服袖子蹭了上去,直接把鼻子揉的通红才罢了手。
“行了,挂了吧。”周洋吸了吸鼻子,觉得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。对方做的没错,都是自己错了,自己还要倒打一耙的去埋怨人家一通,人家凭什么就要受你的气?
“洋洋!”
周飞有些着急,还想再说句什么,就被周洋干脆利落的挂掉电话。这通电话来得猝不及防,挂断的时候也是很突然,周洋直接把手机关了机,杜绝周飞再打进来的举动。
此时周洋昂贵的衣服袖子上正粘附着一层透明的胶体,衣衫被跑的散乱。他几乎瘫坐在地上好几分钟,才慢慢的站了起来。
一段时间内巨大的情绪宣泄和损耗,让周洋觉得身体十分疲累,他的眼睛已经肿了,眼皮沉重。周洋已经觉得自己的呼吸渐渐悠长,疲惫感让他突然好想睡觉。他抬手揉揉眼睛,干脆去黄景广场一家有名的桑拿室休息休息。
周洋这一走可谓是了无牵挂,但是没了他这个移动的饭票,纷纷回餐厅落座的众位可就意识到不对劲了。几个男生又往卫生间搜寻了一趟,没见着周洋的人影。给他打电话,他手机也关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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