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兰忙道:&ldo;不敢,属下在您面前向来不说假话的。&rdo;
高景收回手,指尖犹在感知他脸颊滋味似的轻轻一捻,道:&ldo;回北殿吧,今日看够了热闹,回去瞧瞧晟弟哭够了没。&rdo;
贺兰明月只得答应,跟在高景身后。
凤池中锦鲤轻轻一跃,波澜顿起涟漪散开,他稍一侧目,那水纹已经平静如初。
皇城无聊的人太多,七嘴八舌的消息便传得快。
翌日仍是落雪,高景自漱玉斋回来,身后跟了个小尾巴。聪慧绝伦的三殿下这天得了夫子的表扬,骄傲得像只开屏孔雀,炫耀漂亮的尾羽,一路晃到北殿门外。
贺兰明月没跟着去漱玉斋,被高景留在北殿教高晟写字‐‐说来滑稽,他这一年多会的笔墨功夫未必比高晟好多少,所幸有耐心,又是能降服不讲道理的小殿下的灵丹妙药,这活计惟独交给他,高景才能放心。
他对高晟上心,大部分因为此前被皇帝罚了一次。从那回之后,高景不光人前不敢对高晟甩脸色,连兄弟独处时也和颜悦色,活生生连自己的脾气都磨平了几分。
贺兰明月私下问他为何这样,高景扯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理由,最后无奈道:&ldo;你真当紫微城守卫薄弱便是真的无人看守吗?&rdo;
于是贺兰了然,跟着他给小殿下当牛做马。
思及此,一个&ldo;永&rdo;字下笔凝滞,上等宣纸晕出一团丑陋的墨点子,贺兰明月微微怔忪,一双手从后头握上了那支笔。
&ldo;这也能写坏?贺兰,一张纸一滴墨可比你的俸禄还多。&rdo;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后响起,随即小巧的尖下巴便抵在肩侧,呼吸温热地烘着耳垂。
贺兰明月绷紧了腰际道:&ldo;不知道殿下这么快便回来了,属下……&rdo;
高景打断他:&ldo;这些就免了,晟儿,今日玩得开心么?&rdo;
&ldo;和明月哥哥,就开心!&rdo;高晟说得斩钉截铁,生怕大哥不信似的,又指向桌案上那一叠写好的大字,&ldo;哥哥教我写字!&rdo;
高景抿着嘴眼角弯弯:&ldo;他自己的字也真是不怎么样。&rdo;
言罢,他使了个巧劲儿,趁贺兰明月不备夺过了那支笔,拉了一侧余下的宣纸,笔走龙蛇,行云流水般写了个&ldo;晟&rdo;字。
高晟这下更开心,拿着那张纸献宝似的跑出门,嚷着要给母后看。见他远去,高景唇角眼梢的笑意逐渐冷却了,挨着贺兰的身躯也离开。
&ldo;殿下有心事。&rdo;贺兰明月道,已是笃定的口吻。
&ldo;这么明显?&rdo;高景摸了摸脸颊,将笔放回原处,&ldo;说来今日倒是有好几件事堆在一起,心里乱了,神情控制不住也是自然。&rdo;
贺兰明月见他口气轻松,料想事情虽多恐怕也与他无关,顺口道:&ldo;殿下可要透露一二给属下听么?&rdo;
高景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,贺兰给他盯得头皮发麻,以为自己又说错话,暗自腹诽不应该是这样,又想着先行道歉保险,却听他笑出声来。
&ldo;贺兰,你真好逗!&rdo;高景拂过他耳畔一缕碎发,&ldo;事情么,如你所料,和孤是没什么干系,但你要听,也不是不可以,给孤个理由。&rdo;
四下无人的摇光阁书房,小轩窗半开,正是飞雪偏作穿庭花,妆点玉树。
贺兰明月不知如何想,高景就站在自己面前,一双锐利的眼褪尽锋芒,笑得极为温和,到真有点和他讨价还价的意思。凉风掠过指尖,贺兰拉了一下高景如寒冰的手,放进袖间,一路揣在了胸口,握紧了他的十根手指。
眼皮微红,并不因为悲伤、愤怒、委屈中的任何一种,那双极深的眼窝此刻仿佛盛满了深情的雪水,盈盈一望尽是说不出的风情。
&ldo;属下替您暖暖手。&rdo;贺兰笑着说道,&ldo;暖热了一边掌心,殿下便告诉一件事,如何?&rdo;
&ldo;好不正经。&rdo;高景道,却没有抽手而出。
他第一次注意到贺兰五官的深邃,从前知道他相貌与普通人不同,只道是因为英俊,如今这角度能看清他骨骼似乎也有不同。双手被贺兰明月收在怀中,像捧着他一颗火热的心,高景却神游天外地想:&ldo;他……既是胡人,不知是哪一支贺兰氏?&rdo;
雪落无声,高景静静捂了会儿,才道:&ldo;高昱今日跟着孤来了北殿,一会儿你若见了他,不管他问什么,都不要回答。&rdo;
贺兰明月一颔首,无声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。
冰冷的关节也渐渐回温,高景轻声道:&ldo;这第一件事,徐辛将军回宫了。她是我朝第一高手,原本父皇将她派往平城,这时回来,想必另有隐情。&rdo;
贺兰不语,只心中暗想:&ldo;莫非是平城出事?或者洛阳有难,要防患未然?&rdo;
&ldo;第二件就更好笑了。&rdo;高景道,&ldo;你知晓此前我朝与柔然有十年和平之约,这时眼看已经到了,双方尝了停战的好处,轻易不会继续争夺那点土地。只是柔然可汗心不死,派了使者入洛阳,旨在和亲。&rdo;
&ldo;和亲?!&rdo;贺兰明月声音变了调,&ldo;可是……&rdo;
高景轻轻点头:&ldo;父皇膝下只有一个适龄公主,他们觊觎的,恐怕还有皇姐在平城附近的封地,这事父皇尚在斟酌……昨我见皇姐那模样,多半已经知情了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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