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灵素坐在道士群最中间的蒲团上,一身白衣道袍,手肘搁着拂尘,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质。然而他姿容艳丽,粉面朱唇,却又凭添一份俗世气息。
狄霜看看天色,午时已过,这法,做了已经有三个时辰了。
作为禁军副统领,他辰时一早便起来当值,在宫里转悠半天,到了作法时间,又与高言信一道随侍王爷左右,是滴米未进啊!
王爷面前的红木案几上倒是有茶点,然而在如此多的皇亲贵胄前,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狄霜,也是不好意思去取了来吃。
正肚子饿得咕咕响时,面前忽然多了一只手,手指玉白修长,极好看,但是更好看的,是那手中托着的枣泥糕。狄霜感激涕零地看着赵桓背过手,从椅背的镂空中将糕点递给自己。
赵桓侧过头轻声道:&ldo;言信,你给他挡着点儿。&rdo;
高言信一扯狄霜,便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,狄霜像只小动物,悉悉索索地立即开吃。
赵桓转回头继续专注地看着里殿作法,身旁御椅高坐的父皇正和弯着腰的童贯低声说了什么,赵桓余光瞥见父皇笑了起来,无限风流才华在眉目间流转。
童贯和皇帝交流完便站起身来,他面目刚毅,肤色黝黑,身形魁伟,一点也不像宦官,然而最不像的,是他下巴上那一撮胡子。大概是由于他年近二十才净身进宫,所以身上看不出一点阴阳失调,单从外貌来说,是个阳气十足的汉子。
童贯把持朝廷军政已将近十年,十年内,他驻守边防,与辽国西夏等周旋数次,于军事上无功无过,然而此人在朝内结党营私,贪赃枉法,却是犯了赵桓的忌讳。
林灵素便是由童贯引荐给父皇的道士之一,因此今日这作法,赵桓必定不能让他成功,否则这阉贼一党势力更大。
赵桓淡淡地收回目光,等着已准备好的节目上演。
低沉的诵咒声交叠着在上清宝录宫中回荡,林灵素单手结印,眉间真气凝聚,一道隐隐的光滑从他身上she出,直指穹顶,穿透了层层砖瓦,窜上九霄。
殿外的人们一阵唏嘘,只见天空中风云变幻,炎炎烈日眨眼之间被云层淹没,风声渐起。
皇帝赵佶看向宫殿的目光带着三分温柔三分赞赏:&ldo;朕就知道,通叟办事,必定山溜穿石,水到渠成。&rdo;
童贯闻言,附和笑道:&ldo;林先生本事通天,皇上常召他侍寝,于您身体也是有好处的。&rdo;
赵佶点点头,笑道:&ldo;自然,通叟是个妙人。&rdo;
恰在此时,变故陡生。
林灵素真气凝聚到一半,忽感到体内一股无形的阻力窜上,紧紧攥着自己心脏。真气难以为继,直she九霄的华光骤然消失,天空中风云际会了不到半晌,又露出了朗朗晴空,日照万里。
林灵素皱紧了眉,倏然睁开眼,停止了诵咒。
身旁的道士纷纷跟着停下,看外面日高云疏,都互相怔忪相望。
林灵素自蒲团上站起,走到殿外隔了一丈远向赵佶下跪:&ldo;启禀皇上,贫道万死,作法失败了。&rdo;
赵佶愣了会儿,仿佛还没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,过了好半晌,才道:&ldo;平身。&rdo;
林灵素从容不迫地起身,站到百官一侧,无视同僚们投来的或不屑或巴结的眼神。
忽有一人身着祭服出列,手握象牙笏板下跪道:&ldo;皇上,此次作法耗费巨大,通真达灵先生一句失败就了事,怕是不妥。&rdo;
赵佶皱了皱眉,看向跪着的人,此人是李若冰,字清卿,进士及第后,任元城慰,现平阳府司录。皇帝年逾四十,一向亲小人远贤臣,李若冰无疑是贤臣,但皇帝对他也尚算恩宠。
这是为何?
两个原因,第一李若冰确实政绩斐然,第二,他长了一张好脸。
赵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方缓缓道:&ldo;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林先生已经尽力,爱卿不可放肆。&rdo;
李若冰暗暗地叹了口气,退回队列。
作法失败,众人散场。
狄霜和高言信跟着赵桓,回到华英宫。狄霜嘀咕道:&ldo;昨儿的迷香里,你多取些我的血去炼制,兴许那妖道今日就要死在宫中了。&rdo;
赵桓刚坐下喝了一口茶,闻言抬头笑道:&ldo;他虽与童贯狼狈为jian,但却有点真本事,死了可惜。&rdo;
狄霜闷闷道:&ldo;可惜可惜,可惜个屁!你就是心软,舍不得杀人!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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