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涵,是我初入职场结识的朋友。那一年,我23岁,985大学毕业的第二年;她19岁,刚刚技术学院毕业。我们同时加入了一家跨国公司,我是正式员工,她是外包合同。干的活基本一样,工资却大不相同,可她一点也不介意。她像一束光,每天都活得很精彩。在办公室里,是大家公认的开心果。新加入团队的就我们两个,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人人都说“职场无好友,利益无情义”,有了她这句就是空话。
“我给你做了个巧克力。”
“我弄了演唱会门票,周末去看。”
“等会儿去食堂,我们跑快点,去吃炸鸡吧。”
………
周中上班一见面,她总会变着花样的给我捣鼓点新东西,5年如一日。周末我们也会聚一聚,她总是能找到各式各样好吃、好玩、又便宜的。
“我们一起学英语或者韩语吧,这样机会多一些。”
“咱们这周去图书城吧。”
“你考个非全本科吧”
“去健身房吧。”
……
后来,我升职加薪,她还留在原地。我们在这家公司多年,她眼明手快、干活利索,亚太区总裁跟她都曾几度共进过晚餐。只要再做一点点提升,大家就有了让她转正的理由。我不想看她一直这样下去,所以就开始经常督促她。可她好像对一切都无动于衷,除了学点韩语之外,钱财仿佛与她无关。
在这家公司的第5年,集团内部做了很多调整,新上任的中华区总裁大刀阔斧,她被迫离开。我曾暗地里想办法留下她,可她的合同还在第三方,这个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硬伤。她离开后,我被调到新部门主攻开发新产品,职位调到了一级,是目前中国人在这家公司的最高级别了。但也看到和我同级别的其他6个人,孩子最小的也读小学二年级了。其中一个特别优秀,我们都以为他会打怪成功顺利升级,结果在我们都信心满满时总部直接空降了集团太子爷。这件事发生后不久,我就开始为自己谋求退路了。
接下来的半年,林涵不是正在玩,就是在飞往玩的路上。我的工资比她高三倍以上,她却在做着我想做而没时间做的事。我给她写好了推荐信,就等她一声召唤,等来的是她说她看开了,她要回济南,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。她喝了清酒,醉醺醺地打电话给我,和我说着藏在心底的故事:原本,她是跟着爷爷妈妈长大的。8岁的时候跟着爸妈来到了这座城市,爸爸妈妈在做生意无暇顾及她,给她找了一所学校就赶快打发了。中考的时候因为不是本地户口,最后勉强进了一个技术学院,让她学点技术。那时候,她喜欢韩语想学韩语专业,拗不过爸妈就选了当时的大热门计算机专业。毕业以后还是不甘心放下,所以听说公司招人她想尽办法进来了。这期间,爸妈的生意越来越好,就买了一座小别墅,她的生活费也就越来越多了,所以就无欲无求,只把公司当作练习韩语的平台。现在,爷爷奶奶年龄大了,她更希望回去陪他们。这轮休息过后,她就彻底离开上海回济南了。
那个时候,我也没有意料到我也在不久之后就离开了上海。当时,因为大概2oo个新产品定价出现了问题,这件事情牵涉金额过大,同时既关系到客户的切身利益又牵动着公司的利益。问题的直接负责人是品牌部经理,间接领导人是太子爷。为了中和各方之间的关系,最后由我们部分承担了名义上的责任,品牌部承担实际责任。那时候还年轻,即使只是承担名义上的责任,我也觉得委屈,下定决心离开公司了。于是,借口调整心态休掉了半个月的年假,在云南待了1o天回老家给爸妈买一点营养品。
“你差点就看不见我。”妈妈说。
“咋了,你干啥去?”我随口问着。
妈妈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一下,半开玩笑地说道:“有一天晚上,我睡到半夜不省人事,差点没熬过来。”
“咋回事?”我印象里爸妈的身体一直很好。虽然平时和妈妈的关系比较僵,但是我也一直坚持每两个月回家一天。上海到老家的高铁也要5个小时,所以每周回家不太方便。
“脑梗塞,医生说再晚一点就不过来了。”妈妈说。
“别听她瞎说。”爸爸怕我担心,就接了一句。
忽然才意识到,爸爸妈妈早就不再是记忆里的年轻模样了。我在外为了自己一天天拼搏的时候,爸爸妈妈在家里作为空巢老人一天天的老去。我在电话里隐藏了所有的悲伤,只报喜不报忧,却从来没有想过电话的这头何尝不一样,爸爸妈妈也是只报喜不报忧。他们比我的演技更好,让我误以为他们一直都很健康。我知道邻居的阿姨一场大病过后,患上了老年痴呆症,话也说不利索;我知道发小的爸爸在离新年很近的时候过世了;我知道自己小舅因为癌症走了好几年……我甚至知道早晚有一天,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身上,只是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发生的这么快。
这次休假回公司后,我就开始找机会辞职了,终于在这一年的秋初裸辞回家。在老家找了一份外企的工作,单休,35oo底薪+提成,交五险没有公积金。和老家的好友唠嗑,他们竟然都发出了羡慕的声响,我不明白就这点工资怎么就属于高薪了。在老家摸爬滚打了两个月,一步一个脚印把各行各业跑了一个遍,发现最有前途的是教育行业,但这个行业我还是零基础。幸好我的高考数学满分,让我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上市公司的种种考核,进而拿到了一份在北京的offer。尽量要从头开始工资很低,但我坚信三年后王者归来,我一定能在老家打开市场,兼顾父母和工作。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北上,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首都。当我在秋末的北京熬夜备课时,看到了林涵朋友圈的照片。她穿了长款的白色羽绒服,拿手挡住了太阳,逆着的光从她手指缝里散落在脸上,脸上的痣和阴影相映成趣。她配文:大连的下午多么美,我来过很快就走了。我知道她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故事,她不愿说我也不问。只是,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想来大连,看一看这个城市的故事。
“呜呜……”火车进站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。
“大连,我真的来了。”我在手帐本的下一页写上这句话,如释重负。拖着行李刚出站,酒店的工作人员马上帮我把行李放入后备箱。
“咱们直接回酒店,还是带您沿途看一看。”司机小哥问我。
“稍微看看吧。”我看了看手表,时间还早。火车站到酒店的路不远,沿着某个方向一直向前走,多过几个路口就是酒店了。
“这个地方是俄罗斯风情街,景色特别。”
“这个地方是老式火车,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火车路过的地方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
司机小哥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大连的各种特色,可并不是我想听的。他说的我在旅游手册上都看见过,如果胡诌起来可能比他还能说。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去戳穿别人,人家也是一番好意。
“嗯嗯,这条轨道在历史书上看到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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