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念!&rdo;阿麦眼神狠厉,声音里竟带出一丝少有的尖锐来,&ldo;我叫你给我念一遍!&rdo;
林敏慎无奈,只得低声将战报念了一遍。
后边的张士强听了,心中一凛,又是焦虑又是担忧地看向阿麦,却见阿麦半晌没有动静,良久后才缓慢而又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来,&ldo;我不信。&rdo;
&ldo;我不信&rdo;三个字过后,四周沉寂下来,空气凝重。
片刻,阿麦突然如梦醒一般,抬手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,一人一马便箭一般向前冲了出去。
是的,他不信,她不信那个曾经握着她的手说&ldo;都要活下来&rdo;的唐昭义会就这样死了。
张士强惊呼一声,见阿麦已拍马走远,顾不上许多,忙带着亲卫军在后面紧追了上去。林敏慎也怕阿麦情绪失控之下出了意外,简单交代了军中副将几句,自己也紧随着追向临潼。
因北漠与江北军连年征战,驿站早就没了,四百里官道显得无比的漫长。阿麦策马跑了足足一个日夜,身下的坐骑已然跑废,这才进入临潼。官衙内还是一片惨白,正堂上白幡高挂,已是充作了灵堂。张生带着部队从灵堂内迎了出来。眼底下有淡淡的青灰之色,面容沉静地看向阿麦,行礼道:&ldo;元帅。&rdo;
阿麦没有理会他。绕过他径直进了灵堂。冲门的香案上灵牌虽在,却不见唐昭义的棺木。阿麦扫了一眼香案,头也不回地问张生道:&ldo;唐昭义人呢?&rdo;
张生独自跛着一条腿从外面进来,解释道:&ldo;天气炎热,尸身放不住……&rdo;
阿麦却猛地转身,眼底一片寒色,目光凌厉地看向张生。张生话语便不由得停了下,略作停顿才继续说道:&ldo;只能先将唐将军葬了。&rdo;他垂下了眼帘,避过阿麦的视线,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阿麦,说道:&ldo;末将赶上见了唐将军最后一面,他叫末将把这个给元帅。&rdo;
那荷包十分干瘪,做的也不算精致,已是有写破旧。阿麦缓缓伸手接了过来,待放到眼前才看清那暗色是已经干了的血迹。阿麦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,她抿着唇废了好大功夫才将那荷包打开,只从里面倒出一对耳坠出来,银丝的绞花,缀了绿色的玉石,一下子将阿麦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都翻了出来:乡村、集市、母亲,还有泰兴、西市、唐昭义……阿麦用力将手掌攥了起来,耳坠上锐利的钩尖刺入她的掌心,很疼,可是阿麦却依旧觉得不够,不够她强自压下眼中的湿意。
父亲说过,不能哭,哭一点用处也没有。
阿麦终缓缓抬起头来,神色平静地问道:&ldo;唐将军的墓在哪里?带我去看看。&rdo;
张生眼中的诧异、惊愕一闪而过,带回过神来,阿麦已率先向灵堂外走去。外面台阶下,军中将领俱都等在那里,见阿麦出来齐齐唤道:&ldo;元帅。&rdo;
阿麦视线缓缓扫过那一道道或悲愤或闪烁的目光,心中已是有些了然,略点了点头,边走边侧头问张生道:&ldo;清风寨可还幸存了人马下来?&rdo;
张生答道:&ldo;有二百多人。&rdo;
阿麦沉默了一下,吩咐道:&ldo;安葬战死的清风寨义士,将幸存的好生安置。&rdo;
张生跟在阿麦的身侧,说道:&ldo;清风寨的息荣娘昨日已是到了,这会儿正在安置那些受伤的人。&rdo;
阿麦绷紧了唇角,没再说什么。
清风寨战死的人都被埋在了城南,除了有名有姓的几个头领独自立了碑,其余的人只是有座小小的坟头而已。这也是他们运气好,是自己人赢了这场仗,若是敌人赢了,就连这小小的坟头也得不到。
唐绍义的墓立在当中,碑石最为高大,阿麦站在碑前默默看了片刻,突然轻声说道:&ldo;你们都回去吧,我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。&rdo;
众人互相观望了一下,却是没人动身。
阿麦又冷声说道:&ldo;都走,若是怕我被人杀了,那就守在外面,别让我看见就成。&rdo;
张生与林敏慎对视一眼,带着众人悄悄地退了下去,张士强却仍有些迟疑,张生便拽了他一把,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待到身后的人都退净,阿麦这才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墓碑,扶着碑石缓缓地坐倒在坟前,没有哭泣,没有悔恨,却是轻笑着问了一句:&ldo;大哥,你现在可该怨我了吧?&rdo;说完,便缓缓地垂下了头,用手臂抱了膝,安静地倚坐在墓碑旁,再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她以为他可以撑得住的,她以为她可以赶得及的。结果,他撑到了月底,她的援兵却没到。小站到临潼,骑兵不过是五六日的路程,张生却足足用了十日……天气明明是极热的,可阿麦却只觉得身上有些冷,无论怎么团紧了身体,冷风还是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,寒意透彻心肺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四周光线渐暗,阿麦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过来,抬头看过去,一身白衣的息荣娘从马上滚落下来,几步冲上前来,拉起阿麦,扬臂就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,怒骂道:&ldo;滚!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!&rdo;
紧跟在后面追过来的张士强急忙上前拽住了息荣娘,他因不放心阿麦,所以一直在墓地外等着,息荣娘闯进来的时候,他没能拦住,只能跟在后面追了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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