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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无名也问自己:对自己而言,天下大义、自我私情,二者熟重?无名的眼里竟也显出明晃晃的困惑,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。于他,如此绝境,该何去何从?无名并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之人,这困惑来得快也去得,眼神一刹那便变得坚定,心底微弱但坚毅的声音告诉他自己:天下大义与自我私情,天下大义为重,自我私情为轻。然,此绝境之时,他愿与被舍弃的一方同生死,共存亡。否则,即便苟活于世,日日难安,又何必呢?在家国大义面前,他虽做不到以对方为重,但亦不会独留对方一人,彼岸花畔只身别影。唯与对方相伴相依,从此碧落黄泉两不相离!
想清这件事,无名对身侧之人又多了几分赞赏。锦兰轩真是个聪明之人,她并没有强硬地让自己收眼前男孩为徒,而是从侧面告知自己:男孩若是选择杀坏人为重,便是选择了家国大义、天下苍生,虽心有仇恨也不会为恨所驱使,为人诚挚坦荡,可为徒;选择杀王志为重,便是自我之人,则……
然而,他们二人皆知,从一开始,小男孩便说:“学公子的功夫,然后杀坏人,杀了王志那个狗官……”一开始杀坏人便在杀了王志那个狗官之前,在未抉择之前,小男孩就不自觉的以杀坏人为先了。此时,小男孩尚在犹疑之间,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杀坏人为重,即以天下苍生为重!
但是即便如此,他也不会收小男孩为徒的。
尽管小男孩有一颗诚挚正直之心,不会被恨意所支控,但他没有一种逍遥与万物的心态,他做不到‘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’。他有所执,执着于杀坏人,他一开始便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杀坏人,而是为了杀王志而杀坏人,追根溯源最开始不过是恨罢了!尽管最后他选择杀坏人重于杀王志,他选择了家国天下为先——
也许是片刻,也许过了很长时间,小男孩的表情最终归于平静,他直直的望向兰轩,郑重的说:“杀坏人更重要,杀坏人比杀王志更重要!”他的表情是忐忑的,然而眼神却是明亮的。
本质上锦兰轩不是追根究底的人,但这一刻兰轩却问了:“为什么?若是杀王志与杀其他坏人只能选一项,你还是不改初衷吗?”
“杀坏人更重要,这世上一个狗娃子就够了,不需要有再多的狗娃子了。”说着男孩不好意思的用抓着无名衣摆的一只手挠了挠头,表情也有些羞赧。
锦兰轩眸子里现出一丝暖意,真是个傻孩子,这天下之事又岂是‘正、恶’二字可以评定的?但愿他能永远保持一颗正直诚挚之心,做到简单快乐。
小男孩虽然有几分羞涩,但还是开口问道:“公子,狗娃子回答了您的问题,您会帮狗娃子求情吧?”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希翼之光,好似兰轩开口无名就一定会答应。
“不知无名公子如何看呢?”兰轩转头望向无名,其实兰轩并没有把握无名会收小男孩为徒,但她还是问了,她是期望这个简单的孩子一直简单下去,而她相信无名能够做到。
“不,他不合适。”无名并没有解释什么,但仅仅这几个字也够了。
“不,公子你帮俺求求师父吧!俺、俺……”小男孩的声音里有几分哽咽,连眼眶里都溢满了眼泪,最后几不成声,那只抓着无名衣摆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。
锦兰轩并没有再开口,不合适足以表明无名的态度。不是不收,而是不合适,这说明拒绝收小男孩为徒一事是无名慎重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。不合适,这表明无名在小男孩央求他时是起过收徒之心的,不答应,也不是小男孩有致命缺点,相反,男孩身上有许多发光发亮的优点,只是这些优点不适合做无名之徒,或者说无名之徒应具备的他不具备。你种了一棵桃树,而对方想要吃苹果,哪怕所结之桃香甜可口,对方也不会因为桃子的价值而改变自己的口味,你给予对方再多的桃子又有什么用?哪怕种桃之人强行逼迫想吃苹果的人吃桃子,难道爱吃苹果的人会因为桃子的价值高兴吗?强行逼迫爱吃苹果的人,他不厌恶种桃的人都已属不易,更别提与之一同照顾桃树了。哪怕无名公子不是那种爱迁怒的人,但是让一个种苹果之人去学习种桃,这真的合适吗?
就在无名公子拒绝后,大家还来不及为小男孩的未来担忧,兰轩便对着男孩开了口:“我虽不能让你报仇血恨,但可使你识文断字,习武强身。跟我走,可能成不了名满天下的人物,但可庇护你长大成人,这样你可愿和我走?”也许兰轩是不愿这个有着倔强灵魂的孩子就此埋没,也许兰轩是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着的体弱多病夭折了的孩子,才有此一问,但对小男孩来说都不重要。很多年后,长大成人的狗娃子常常会想:他是感激那个夭折了的孩子的,若是没有他,锦兰轩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视他为弟?如若不然,哪怕当时她可怜他,最多只会让他一生衣食无忧罢了!
男孩本已绝望,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泪痕,岂不料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!甚至激动地连身体都颤抖起来。
男孩怎么会不同意?尽管男孩身上有许多闪光点,但一个从小颠沛流离的孩子又有多少见识呢?拜无名为师,也是觉得无名的本领高强,具有连白国王室都不惧怕的能力,跟随他能学本领,学会后能报仇——不能拜无名公子为师,虽然有一丝遗憾,却依然令人高兴。
锦兰轩担心的男孩执意拜无名公子拜师的情景并没有出现,听了兰轩的话,他激动地甚至连话都说不出:“俺、俺……”
“狗娃子,还不快答应!”男孩的爷爷急急地吼到:“快啊!公子,狗娃子是愿意的,愿意的!”老人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走向小男孩,按着小男孩的背,祖孙俩就一同磕起头来。男孩一边磕一边还说着:“师父,俺愿意,俺愿意……”
兰轩起身,使了个眼色,韶华便招呼人将祖孙二人扶起。
待两人起身,兰轩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:“我不收徒,”一边指着男孩一边道:“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弟弟了,我会照顾你的。”
听兰轩话,上一刻两人还胆战心惊,下一刻便不可抑制的露出了笑脸。
韶华和韶音却是眉心一蹙,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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