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,流盏终于抬头去看景明:“你喜欢我?”
“你知道的。”景明沉沉开口,声音清朗,也是将事实毫不遮掩的摊开,不给彼此一点退路。
流盏确实知道,她虽然于男女之情不怎么开窍,可是还是有着作为女子天生的直觉,陪在身边之人,总是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人,还有一眼便彼此心意相通之人,暧昧早已在两人之间蒸腾,只是看谁先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。
景明作为男子,他先迈出了一步,那流盏势必要迎上去,琢光山除了长游那个认不清自己感情的,哪个都不是扭捏的性子。
流盏踮起脚尖,伸出胳膊环上景明的脖颈,她将头凑了过去,蜻蜓点水的一吻,然后故作理所应当道:“你亲了我一下,这不公平,我得还回来。”
景明闷笑出声:“有亲有还,再亲不难。”说着,景明收敛了玩笑的姿态,颇为认真问道:“那泣川有什么?让你如此畏惧。”
流盏不知从何说起,想了一想,她问景明:“你还记得三十年前,你我刚认识那会,我半夜遇到怨鬼,吓得不得了,你还把我抛在那荒郊野岭的事情吗?”流盏说着说着语气开始埋怨。
景明确实是做了一件挺不是东西的事,自觉有愧,他轻声回了一个“嗯”字,那时却是如此,见过流盏几面,怎么看都是谦卑面皮下藏着作天作地的性子,也未曾想流盏竟然真的打心底畏惧怨鬼。
“泣川之中,我怕的也是鬼,是那怨鬼,但与旁人不同,我怕他们是因为心中有愧。”
景明闻言不语,静等流盏一一道来。
“我曾于绝境之中,将魔认作了神,满心信任,最后害泣川将士埋骨他乡。”
……
流盏这辈子心宽,心中从来不压着什么重要的事,唯有一件,也是泣川之事,泣川拼命要将流盏的心伤、愧疚以及阴暗之面全都拽出来,然后在夜深无人时反复的鞭笞着她。
那年,天地间滋长了很多妖魔,秩序失衡,也不断的有神明堕魔,其实这事最初其实并不成气候,出现的那些妖魔掀不起什么风浪,流盏依旧满山的疯跑疯玩,只有清元偶尔望着远方一片愁思。
流盏不解,去问清元为何。清元只答,时光流转,万事万物生长又消亡,这世间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要乱上一乱,闹上一闹,才能迎接新天。
流盏隐隐约约明白了清元的话,于是性子沉下了一段时间。
直到,魔物增长之势一发不可收拾,以致天下大乱,流盏冥冥之中知道会有这么一天,并未太过着急,作为清元的徒弟,理所当然随清元入了泣川。
泣川一条峡谷深不见底,狭窄嶙峋,两边俱是十万大山,泣川就像被围在了其中,再者说泣川外面就是后土,一大片荒漠,人荒无人烟,在那其中打架,就算打翻了天,也不会对外界造成什么影响。
于是泣川成了那次神魔大战的主战场,清元带着流盏入了泣川,而那时长游、景明之类则各自把守天下重要关口。
若说入泣川流盏怕吗?不怕,她本来就是从死地中生,死是她最不畏惧的事情。
只记得,泣川之中,有不该到的人到了,那人初到时,清元本是有些错愕,还未等晃过神来,竟然发现来人竟然已经由神入魔,为平息那人一身魔气,清元只能散去自己一身修为,身死魂消,后人都还道清元是为了平息那泣川的众魔,才以身证道的。其实清元平息的魔只有那一个,由神入魔,最了不得的那个魔。
至于其他的泣川众魔,只能交给流盏了,其实那时泣川之中还是剩下一些战士的,陪流盏血战三天三夜不止,疲劳、无望一直伴随着这些人左右,流盏当时也杀红了眼,一腔心思被逼到了尽头,那真是绝境啊,师傅不再,别人都仰仗着她,她挥剑又落下,魔族散去化为怨气,又从怨气里滋生出新的魔族,死而复生,杀也杀不尽,可是却又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无力。
流盏想着哪怕是长游或者攸宁谁来都好,自己还有些依靠,又想着这种绝境谁都不要来,就可着她一人绝望就好。
拖着背后那些将士生命,流盏不敢懈怠,只能强装着无事,用一腔血勇在众魔之中开出一条血路来,又眼睁睁看着新滋生出来的魔将那血路淹没。
泣川流于历史长河之中,后人称之为壮烈。
而从泣川走出来的流盏却道,那是绝望。
在第四日时,这泣川之中终于又来了一人,不是长游,不是攸宁,而是煌夜,流盏以前偷去九黎山见过一次,煌夜好坏不忌,喜爱杀伐,这个流盏一直是知道的,是以,流盏认为煌夜比她更要无法无天。
但终归是一伙的吧,琢光与九黎,只是世间两面而已,彼此相互依存,一严谨一松弛,有张有弛,方为和谐,流盏虽未见过九黎的许多人,例如花连城,她也是这些年才刚刚认得,可流盏笃定的相信,九黎山的是自己人,煌夜是自己人。
那时,流盏的信念就是她死在泣川无所谓,输了也无所谓,日后再战,定有能人还这世道一个太平,而她这个从小上蹿下跳的,若是让她一个人大杀四方还可,哪里适合带兵杀敌,这真不是她的强项。
只是跟着她的这些士兵不能死,见煌夜来了,流盏不敢肯定煌夜是个为帅为将的主,所以她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泣川众魔,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煌夜与众将士,顺带着还把自己的那块腰牌也一同留给了煌夜。
流盏央只有一面之缘的煌夜带泣川众人出去,而她会守住泣川,除非她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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