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?”欧阳婉儿看着管事妈妈端上来的一碗黑漆漆的药,近日来犹如死水一般的眼眸,终于有了些波动。
“姑娘,”这管事妈妈自打欧阳婉儿入了这相依楼来,就对她颇为照顾,两人的关系不比同旁人,管事妈妈对欧阳婉儿的事情,也知道个大概,心下颇为怜惜她。“喝了这碗药,把那孩子去了吧。”
“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!”欧阳婉儿面上一白,看向那管事妈妈的神情是又惊又怒。“这是我的孩子,我一个人也可以抚养他长大!”欧阳婉儿捂着自己的肚子,神色坚决。
“姑娘啊,”那管事妈妈见她态度如此坚定,叹了口气。“那曾家少爷,不是个好的。您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和您说过,如今您这都快要有三个月了,肚子慢慢就出来了,那曾家少爷却不见了踪影。莫非,您是准备让这个孩子在相依楼中出生不成?”
“我……”欧阳婉儿张嘴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这管事妈妈说的,句句属实。是啊,曾严不要她,自她家出事以来,曾家的人,都在努力地和她家划开界限,便是曾严肯赎了她出去,曾家断然也不会让她进曾家的门的。
这点,沈如兰并没有说错。
“可我现在只有他了!”欧阳婉儿绝望地看着管事妈妈,家破人亡,误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情郎,却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男人。现在的她,已经什么都没有了,只有这肚子里的孩子了啊!若是连这孩子都没了,她要怎么活下去?
欧阳婉儿心中愤恨,若是她连这个孩子也保不住,那她只有和曾严沈如兰那对狗男女,一起同归于尽,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,都去死!!!
“姑娘,”管事妈妈见她面露怨恨,一双原本如同秋水一般动人的眼眸,如今却如同结了冰一样,满满的,都是寒意。管事妈妈轻轻地握住欧阳婉儿的手,触手冰凉,没有半点温度。她心中叹息,这好好的姑娘,怎么就给那些人折磨成了这个样子?“您听我一言,将这孩子去了吧。”
“您也知道,”管事妈妈顿了顿,扫了扫这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又庸俗非常的房间。“咱们这里,是花楼。您是花楼的花魁,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子,出生在这里,日后绝没了出人头地的机会,若是个女孩子!”管事妈妈却突然停住了话头,重重地握了一下欧阳婉儿的手。
“那后果,您应该比我清楚才是!”欧阳婉儿面上血色尽失,是啊,若是个女孩,可不就像她一样,一辈子沦落风尘,身上沾了永远都洗不去的污点,那……那孩子岂不是会怨恨她,怨恨她将自己带到这个世间来。
“您可还记得张公子?”管事妈妈见她脸上满是绝望,忙岔开了话题。欧阳婉儿眼里还有泪花儿在打转着,不明白这管事妈妈怎么突然转了话头,一脸疑惑地看向那管事妈妈。
“就是那个日日给您送东西的来的张喆张公子!”欧阳婉儿一愣,不知道管事妈妈怎么会提到张喆。
张喆是她的众多爱慕者中,最没身份地位的一个,可却也是最为真心的一个。张喆出生寒门,自小父母双亡,靠着舅父家救济长大,张喆的舅父一直没有孩子,便将他当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。
可天不遂人愿,张喆长到弱冠之年,他舅父刚准备让他下场去参加科举,家中却突然遭了变故,舅父和舅母都生了奇怪的病,离开了人世,只余下张喆一人。
张喆的舅父去得突然,也没给他留下什么银两,他便歇了那参加科举的心思,反而来了京城,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计做着。
欧阳婉儿和张喆却不是在这相依楼中认识的,而是欧阳婉儿出门去置办东西的时候认识的。欧阳婉儿经常去张喆干活的店铺里面买东西,一来二去,两人便熟识了。
欧阳婉儿的才华和性情,让张喆深深地喜欢上了她。张喆日子过得清苦,可但凡手中有了银钱,便会来这相依楼中看欧阳婉儿表演,给欧阳婉儿送些东西。送的东西虽然不似别人那般值钱,但看得出来,都是用心挑选的,加上这张喆是读过书的,又颇有些见识,给欧阳婉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此时管事妈妈突然提到这张喆,让欧阳婉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这拿掉孩子,和张喆有什么关系?
“张公子得了造化,入了旭王爷门下,如今旭王府派了人来,同张公子一起,要赎了您出去呢!”管事妈妈也不知道这张喆怎么就得了这么大的造化,而且还是旭王府的人亲自同他一起来,相依楼的人怎么敢同王府的人过不去?
“此事当真?”欧阳婉儿其实一直觉得张喆是一个颇有见识和才学的人,可张喆机遇不行,人又有些心高气傲,不肯低下头去,所以才蹉跎了那么久。“可是妈妈,我已经是不洁之身,这贸然随着张公子去了,岂不是……”
“您的事情,张公子都是知道的。”管事妈妈叹了口气,其实她端了这碗药来,也是为了欧阳婉儿着想。“张公子说,您便是要把这孩子生下来,他也会将您赎出去好好安置的。”
欧阳婉儿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融化了,她没有想到,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还有人这样对她,不求她身上任何一样东西,只是为了她这么一个人。
“所以姑娘啊,”管事妈妈拍了拍欧阳婉儿的手,“这是天大的福气,姑娘你可要珍惜啊!您若不把这孩子拿了,怎么对得起张公子对你的这一片真心。”
管事妈妈的话糙理不糙,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道理,欧阳婉儿比谁都要清楚,她和曾严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曾严也不曾对她有半点留恋,更不要说这不计前嫌替人养孩子的事情了。
张喆搭上了旭王府,以后的日子,只好不坏,偏偏还能这样对待她一个不洁之人,欧阳婉儿看着管事妈妈破涕为笑。
人在最绝望的时候,有人伸出手去帮扶,其实是很容易燃起人的希望之心的,而人只要有希望,便能够有重头开始的勇气。
并不是所有的感情,都是有所图谋。爱情,非索求什么,而是你快乐,我便快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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