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音低低地应了一声,有些尴尬又心虚地移开了与江户川乱步对视的目光,看向白色的帘子。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,但怕吵醒江户川乱步,一直没有乱动。虽然她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很亲密,但从未这样躺在一张床上过,这不是异性朋友间适当的距离,所以从他怀里醒来后,她一直就很心慌——并且差点下意识地做出回击行为,就差那么一点点。
江户川乱步看出了风音的不自在,面上倒也什么情绪都没显露,动了动被风音压得酸麻的胳膊,在她反应迅速地抬头给他空间以后,顿了顿才在起身的动作下将胳膊从她脖颈下抽了出来,一掀被子下床,却很快又回身给风音掖了掖薄被,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,说:“你再躺一会儿吧,我去餐厅给你点餐。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,听不出喜怒,并且动作也没有犹豫,一转身就要走。
本就心虚慌乱的风音更不安了,一抬手抓住了江户川乱步的袖口,咬了咬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,而江户川乱步也没有说话和转身,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。
过了好一会儿,风音才开口说道:“对不起,乱步先生。我昨天不该说出那样的话,伤害并质疑了乱步先生的心意。”在想到昨夜被太宰治吓唬时涌上心头的后悔,道歉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以说出口了——有时面对江户川乱步,风音习以为常的感谢与歉意莫名很难顺畅地表达出来。
江户川乱步沉默半晌,才无奈地叹了一声,握住了风音的手,转身又坐在了床边,看着她说:“已经是‘明天’了,我原谅你了。”
闻言,风音怔了怔,下意识地蜷缩着薄被下的手,手心空荡荡的,没有了那张卡片。她不知怎么就鼻子发酸,眼睛不知不觉地红了,沙哑地说:“对不起,我把卡片弄丢了……”说着,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,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往出流。
见她哭了,江户川乱步之前想跟她闹脾气的心更软了,俯身贴近风音,手臂又从她的脖颈后穿过,一使力将她半扶了起来抱在怀里,拍抚着她的后背,故意带了点轻松笑意地安慰道:“我当是什么惹得你要哭,一张中奖的卡片丢了就丢了,你想要的话要多少有多少,不差这一张……”
江户川乱步不断地轻声安慰着风音,等她抽噎的声音小了一点后,才又开口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心:“不过你这次可真是吓到我了啊,吓得我昨天晚上都做噩梦了,梦见和你初遇时的场景……诚实地回答我好吗?现在,你还有那种想法吗?小风音。”
话音刚落,江户川乱步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僵了僵,好半晌后才说:“……没有了,真的。”她撒谎了,最近的一次就在昨晚,但她又不算是撒谎,在遇到太宰治前,为了妹妹彩音和江户川乱步,她已经很久没有让这种想法占据大脑了。
江户川乱步怎么可能分辨不出风音话里的真假,但正是因为清楚她说的有真有假,所以才感到无力与难过。已经四年了,他始终还是无法让风音回归正轨,甚至为了拽住她,选择了纵容她这种病态的想法——为别人而活。不管是人情,还是感情,都是用来拽住风筝的线绳啊。很可笑,除了这样的下策外,他别无它法了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愈发搂紧了风音,有些低落。
江户川乱步想让风音想哭就哭、想笑就笑,而不是现在这样用笑容当做遮掩痛苦的面具。什么时候这孩子才能为自己而活?他无声地向谁质问。但又非常明白现实,就算是他也比不过彩音,妹妹才是风音目前人生的根本支柱,一旦彩音出事,她就会迅速枯萎,根本不会有活下去的想法了,谁也无法阻止和挽留——包括他。
江户川乱步无力地阖了阖眼,好不容易压下眼中的湿热,才睁开眼睛,松开了风音。
他看了眼圈红红的风音一会儿,一边笑着安慰玩笑了几句,一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湿巾,抽出张湿巾给她擦了擦脸,把她又哄得躺下以后,才说去点餐,撩开帘子离开了。
一出医务室的门,江户川乱步就靠在了墙边,缓缓地蹲下,抓了抓凌乱的头发,紧接着用手捂住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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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已经是中午了,在江户川乱步撩开帘子的时候,风音的目光正好扫到了医务室的表,略微讶异。虽然她昨天身心俱疲,但能一觉睡到现在,而且还安安稳稳没有噩梦的侵扰真的很少见。还是多亏了乱步先生吧?一在他身边,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不用担心了。还真是……
风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嘴边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。
这时,有离得很近的声音响起,带着熟悉的、令风音感到不适的语气,伴随着病床的吱呀声,穿过了薄薄的帘子:“哦呀,小风音和乱步先生的关系真是比我想象中的亲密啊,好羡慕——”太宰治故意拉长了声调,却又很快变得沉稳正经起来,问道:“那么,对小风音你来说,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?”
太宰治的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了,吓得风音整个人一抖——在他出声前,她完全没能察觉到隔壁床躺着个人,要知道在江户川乱步没醒以前,为了缓解尴尬她可是努力将注意力往四周放了,却根本没听到其他人的动静,连呼吸声好似都没有。
但惊吓很快就被太宰治的疑问压下了,风音迷茫着沉默了片刻,才开口回答道:“……在这个世上,乱步先生是除了妹妹以外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说着,风音起身下床拉开帘子,慢慢走到太宰治的病床前,与躺在床上挂着点滴,沉默不语的他对视片刻,缓缓地向他九十度鞠躬,认真地感谢道:“多谢太宰先生救了我的命,仅这一点我是要向你道谢的,真的非常感谢。”如果不是他,当时那个状况,不会水的她真的很危险。
风音一向恩怨分明,道谢没什么说不出口的——哪怕现在还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她的仇人。
太宰治也不知怎么回事,见风音向他道谢竟还有种不悦的感觉,他皱了皱眉,才玩笑道:“在这个场景下九十度鞠躬,总有种我已经不幸离世的错觉啊……”说着,他打了个响指,说:“要感谢的话,就给我唤名的权力吧,乱步先生如果问小风音的话,你就说是你允许的。”
风音直起身来,看着太宰治亮晶晶的眼神,像是对此无比抗拒地拧起了眉,整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看着都快要跟着皱起来了,但最后她还是咬着牙点头道:“……可以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向明显兴奋起来的太宰治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,说:“太宰先生好好休息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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