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女孩不时伸出脑袋朝外面看,看是否有人追赶,看马儿扬蹄奔跑。马儿汗水涌流,越跑越慢,小女孩叫起来:&ldo;马儿跑不动了,在行走。&rdo;
潘振承炯炯发亮的双眼黯淡无光,焦灼道:&ldo;没办法,是匹驽马。&rdo;
小女孩天真无邪地看着潘振承黑黢黢的梭子眼:&ldo;恩公,车把式怎不买一匹骏马?&rdo;
潘振承向她解释朝廷禁止民间养马,民间用马都是官家淘汰的军马或驿马。沉默无语的女孩母亲插嘴道:&ldo;官人您上京师有急事,多两个人,马跑得更慢,我们这就下车。&rdo;
女孩接着母亲的话茬说道:&ldo;恩公,您到前面骡马店买一匹骡子,骑着去,比坐驽马拉车更快。&rdo;
&ldo;好聪明的小姑娘,跟大哥心里想的一样。&rdo;潘振承的双眼充满慈爱,抚着女孩的脑袋,转过脸对妇人说话,&ldo;夫人,您女儿聪明伶俐,叫人好生羡慕。&rdo;
&ldo;她不是民妇的女儿,是民妇老爷家的女儿。&rdo;妇人答着话,拉着女孩的手匆忙下马车。
车夫赶马继续前进,馨叶跟在马车一侧奔跑,大声叫道:&ldo;恩公,您没告诉小女尊姓大名。&rdo;
潘振承掀开帘子:&ldo;免尊姓潘,名振承。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&rdo;
&ldo;我叫馨叶,馨香的馨,树叶的叶。潘恩公,我们还能见面吗?&rdo;
&ldo;有缘就能,无缘便见不着。&rdo;
&ldo;不管有缘无缘,我都会去找您!&rdo;
车夫扬鞭,马车加速奔跑。潘振承看身后的官道,小女孩仍跟在马车后面奔跑,不停地朝潘振承招手。马车卷起尘土纷纷扬扬掀到天空,又飘飘洒洒落到女孩的脸上身上,马车越跑越快,渐渐地,除了漫天的尘埃,什么都看不见。潘振承心里好感动,这一幕深深印在他脑海里。他不曾想到,十多年后,运河边营救过的女孩,同他续了一段爱恨交织的情缘。
斩草除根
关在京城大狱的陈寿山,不会想到父亲会派人万里迢迢送来玻璃彩球。陈寿山坚信,只要刑部派人去广东调查,就能证实他说的是实话,地球仪确实是失察误送。
然而,第二次过堂,刑部堂官的口气变了,他不再逼供偷盗贡品,而是追究欺君辱国罪。
陈寿山心中骇然,这个罪名比偷盗贡品要严重得多,他急促答道:&ldo;梁大人,家父与草民非但没有勾结英夷,收到英夷贡物地球仪时,还怒斥过英夷大班。&rdo;
梁汉桢声色俱厉:&ldo;你还会狡辩?英夷本不知道明黄是我中土的皇家专用色,是陈焘洋叫他们特意描上去的!&rdo;
陈寿山昂起头,压住心头的怒火道:&ldo;梁大人,家父乃四品候补广东道,十三行行首,协助海关操办朝贡数十年,他万不会如此糊涂,做出有负皇恩的事情。&rdo;陈寿山伏地磕头,&ldo;草民恳请梁大人派员前往广东彻查。&rdo;
审了半个时辰,梁汉桢不耐烦了,令狱卒往寿山身上压沙包。沙包先压三袋,肩头一袋,胸腹一袋,下身一袋。寿山给压得喘不过气来,但他仍咬紧牙关,拒不供认勾结英夷欺君辱国之罪。梁汉桢气急败坏,叫狱卒加压沙包,沙包如小山似的压在陈寿山身上,陈寿山大口地吐血。
图尔海躲在值房遥控,他想,不能让陈寿山就这般死去。图尔海赶忙出了值房,朝梁汉桢眨眨眼睛,惊叫道:&ldo;梁尚书,你这是干吗?&rdo;
梁汉桢答道:&ldo;下官奉旨办案。&rdo;
图尔海生气道:&ldo;有这样审讯疑犯的吗?分明是刑讯逼供嘛。&rdo;
梁汉桢吩咐狱卒搬掉沙袋,替陈寿山卸去脚镣手铐。
图尔海戳着梁汉桢的鼻子骂:&ldo;梁汉桢,你草菅人命,本官绝不相信陈氏父子会勾结英夷欺君辱国。&rdo;图尔海拿出手绢,给陈寿山擦嘴角的血水。陈寿山感激涕零,泪水夺眶而出,失声痛哭。图尔海安慰他:&ldo;别哭,别哭。有冤屈跟本官说,本官奉皇上的差遣过问此案。&rdo;
在图尔海的监督下,梁汉桢重新审讯,刑名师爷坐一旁的小桌笔录。陈寿山把误送地球仪的全过程叙述一遍,刑名正好写满三页纸。
图尔海的视线从刑名案前移开,走到陈寿山面前:&ldo;陈兄台,你敢保证你说的是实话?&rdo;
陈寿山发誓道:&ldo;以上供词,句句属实,驽商可用身家性命担保。&rdo;
图尔海指着刑名:&ldo;蒋师爷,把这句话录上。&rdo;
刑名取第四张纸,飞笔录下陈寿山说的话。梁汉桢坐着发愣,不知图尔海葫芦里卖的是啥药,他不是想借刀杀人吗?这些口供,不是为陈氏父子开脱罪名吗?
图尔海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第四张笔录,说道:&ldo;陈兄台,有何陈情,也可道出来。&rdo;陈寿山感激地点点头:&ldo;草民泣求皇上和列位大人,饶恕家父陈焘洋与草民陈寿山不慎失责之过。&rdo;
刑名又笔走龙蛇地把这句话写上。梁汉桢猛然醒悟,暗惊图尔海这手果然阴险老辣。他知道图尔海下一步要怎么做了,他把狱吏招到另一侧,密授机宜。
图尔海从刑名案前拿起笔录,走到陈寿山面前:&ldo;陈兄台,你看个仔细,如无遗漏,就请签字画押。&rdo;陈寿山坐直身子,捧着笔录看,确认准确无误。图尔海亲自捧来笔墨,请陈寿山签名,要他连衔头也签上,陈寿山在第四张笔录空白处写上&ldo;八品候补盐道大使,广东十三行广义行总办陈寿山&rdo;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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