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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8章(第1页)

二八指头陀向杨度讲授佛家哲理:人世好比一个圆圈

秋凉时,杨度带着一家子从青岛回到北京。京城时事,何三爷便把法源寺的唐画告诉了他。杨度最是个爱古董爱字画的人,法源寺出了吴道子的画,既是名画又是古董,怎能不去观赏一番?

杨度兴冲冲地来到法源寺,进得山门,来到藏经楼前,只见十余个僧人围着一株枯树站着,其中有两个年轻力壮者各拿一把斧头,像是要砍树的样子。杨度走上前去观看。

这时,从禅房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白须飘胸的老和尚,拄着一根满是疙瘩的拐杖,分开众僧,来到树边。这不正是两年多不见的寄禅法师吗?杨度正要走过去与他打招呼,却见寄禅扬起手中的拐杖,对着枯树轻轻地敲打几下,又抬起左手,伸出指尖紧并的手掌,口中念道:&ldo;摧残枯木倚禅堂,阅尽风霜岁月长。识得菩提本无树,纵加刀斧亦何伤。咦!满眼清爽秋光好,不妨别借一枝栖。&rdo;

寄禅念完后,两位壮僧挥舞起手中的利斧,只两三下便把枯树砍倒了。

&ldo;好!&rdo;随着枯树倒地声,围观的僧众情不自禁地高呼起来。

砍伐一棵枯树也要作如此郑重的仪式,杨度觉得佛门生活怪有趣的。他跨过倒地的枯树,对着已转身回房的老和尚喊了一声:&ldo;寄禅法师!&rdo;

寄禅回过头来见是杨度,又惊又喜,忙停住脚步说:&ldo;皙子,什么时候回京的,你怎么知道我在法源寺?&rdo;

&ldo;我哪里知道你在法源寺,我是冲着吴道子的画来的。&rdo;杨度边说边来到寄禅的身旁。&ldo;你来京师多久了?&rdo;

&ldo;四五个月了。&rdo;寄禅答。又问,&ldo;听说你一年来红红火火的,怎么会有空闲到青岛度这么久的假?&rdo;

&ldo;那些事慢慢说吧。听说法源寺里藏着一幅吴道子的画,真的吗?&rdo;

&ldo;真的,我陪你去看!&rdo;

寄禅打发人叫来道阶,两人陪着杨度走进已关闭多时的画室。杨度站在关羽像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,又离开几步,远远地瞧着,越看越兴奋,越看越心痒。

&ldo;国宝,这是真正的国宝!&rdo;他猛地在一边陪着的道阶肩上一拍,将这位住持吓了一跳。&ldo;怪不得轰动了京城。这是一幅真正的吴道子的画,你看那衣带飘得有多逼真!&rdo;

尽管已确知是国宝,道阶听了这话仍然很高兴。因为杨度是名士、是行家,而且道阶还知道他与袁大总统私交极深,由此人嘴里说出这句话,自然与旁人不同。杨度情不能已地问:&ldo;法师,若有识货的要买你这幅画,你卖吗?&rdo;

&ldo;卖呀!&rdo;道阶眼睛一亮。

&ldo;要多少钱?&rdo;杨度认真地问。

&ldo;起码十万银元。&rdo;

&ldo;十万银元。&rdo;杨度在心里琢磨着:值是值,只可惜一时拿不出这多银元来。买房子剩下的二十万,这几个月在青岛用去了近万元,寄给弟弟一万元,给湖南华昌锑矿公司投资十二万元,身边只剩下六万元了,且母亲下个月将会带着妻儿和叔姬来北京居住,需要钱用。只怪自己钱少了!杨度在心里叹息一声,不再存别念了。

见杨度沉吟,道阶试探着问:&ldo;杨居士,你看这个价是不是开高了?&rdo;

&ldo;不高,不高!&rdo;杨度忙说,&ldo;确实值得十万元。若有人来问价,你只管上抬,再不要下压了。&rdo;

&ldo;谢谢!&rdo;道阶对这幅画的价值心里更有底了。

出了画室,寄禅陪杨度走进自己的禅房。二人边喝茶边叙谈。谈起这一年多来国家的巨变,杨度对雪窦寺悟宇长老预言的很快验证,感叹不已。寄禅也称赞老友的顺应时势,为国家做了好事。一谈起国事,未入阁的隐痛又被引发了。杨度不愿多谈及,他转了话题:&ldo;法师最近在忙些什么?&rdo;

寄禅指了指书案说:&ldo;我想把这几年的诗作再汇编一次。皙子,不瞒你说,我今年虽只有六十二岁,却总有活不长的感觉。你说怪不?&rdo;

杨度笑道:&ldo;你身体这样结实,又清心寡欲,只怕是活到一百岁还会赖着不走,哪里就会想到圆寂这码子事。&rdo;

寄禅浅浅笑了一下,说:&ldo;即使活了一百岁也是要走的,我们佛家视此事很平常。万物行行,此生彼灭,灭生灭死,亘古循环,刻刻变迁,轮回不息,在物则为成坏,在人则为生死,实则世间物体只有变化,并无生死。无始无终,无生无灭,不增不减,不去不来。物物如是,人亦如是,释迎牟尼如是,我亦如是。&rdo;

杨度见寄禅将生死说得如此高深,自己顿时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似的,一时又表达不出来,只是一个劲地点头。

寄禅喝了一口茶,继续说:&ldo;话虽如此,我在人世间还有一些事要了,其他事已基本办好,仅这本诗文集还未最后定稿,心里放不下。另外,前几天衡阳居士喻昧庵将应道阶之聘编纂的《新续高僧传》送来了,要我写一篇序。喻居士是我多年的朋友,这部书也还编得不错,这篇序我不能推辞,况且我也想借此说几句话。&rdo;

说着将案头上堆得高高的一叠稿子指了指。杨度拿下一部分稿子,随手翻了翻目录。原来这部书是据明末沙门如惺所撰《明高僧传》推而广之,上起北宋下至清末,共有六十六卷。喻昧庵将梁沙门慧皎之《高僧传》称为初集,唐释道宣之《续高僧传》称为二集,宋释赞宁之《宋高僧传》称为三集,将自己编的这部书称为四集。他认为这四集高僧传把中国数千年佛教人物都包括进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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