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最后一滴血从朔月剑中落下,砸在黏腻无比的青石板上,林权真瞧了瞧自己已经被血浸透了的黑衣,不由得觉得又浪费了钱姑娘的心意。
他缓步走回院中,忽地踢到脚边一处稀碎石子,林权真淡然将石子拿起顺手丢到自己上三位的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,“反转了,此局和棋。”
秦瑜拍手叫绝,此处他方才竟漏看了,下在这里虽不能杀敌千里,一棋定胜,却能做到一个牵制调和之效,把原本必输的死局转化为一局无法决定胜负的和棋,真是绝妙。
谢风阴也隐隐有惊惧之色,但他面子上实在拉不下脸赞叹林权真,只道:“也就……看得过去吧。”
林权真又道:“外面处理干净了,还有什么事需要解决?”
本来他们这次来这里就是处理些收尾工作,现下主犯毫无头绪,余下从犯的凡人也大多被他和谢风阴二人杀了个干净,实在没有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。
秦瑜思索片刻后,转身向还在发呆老者问道:“老伯可知这村里那位中年人的家在何处?”
“我……我不……”
老头半晌刚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,便被自己儿子打断道:“我知道,跟我走吧。”
秦瑜点了点头,又朝残魂望去,心下了然般一步步坐在横梁上的妇人,手还没碰上去就被一旁飞奔过来的少年拍开道:“我带你们去,你要对我娘做什么?!”
横梁上,妇人拉过挡在自己身前的孩子,她的声音不算不得动听,但却格外轻柔,“公子勿怪,我家孩儿并非刻意冒犯。”
她虽没见过面前站着的男人,但她却觉得他并无恶意。
自从视力一日不如一日后,余下的感官便会被无限放大,她能听到树叶、飞雪坠落的沙沙声,闻见漫天血腥中秦瑜身上还沾有一抹清爽的竹香,那种远远的、沁人心脾的味道。
秦瑜温声如山间缓缓流下的清泉,“夫人,在下受人之托,便绝对要忠人之事。还请您放轻松一下,在下需要看一看您的眼睛。”
少年赶忙从母亲怀里弹起,让出位置站到一旁,声音急切又害怕,“公子是说我阿娘的眼睛还能看见?”
秦瑜抚了抚衣袖,右手动作轻轻地拨开妇人眼瞳,又在四周穴位上探究一番,这眼睛被火毒灼烧得极重,又因为常年待在无光之地且没有及时医治,单单想靠草药治好是没希望了。
所幸,他并不是一介凡人,自然可以催动灵力先将眼眶中的火毒驱散,之后再用温和的法子用少量多次的药物雾化,温养双眸。
现下他还需要一个装载良药干净的碗,这碗还得是取自南北二极的冰川雕刻而成,才能助他更好的催发药力,原是不好找这样的珍贵之物,可现下嘛……这倒是成了最简单的。
秦瑜眸子微动,笑着从衣袖的空间里摸出三味药交给林权真,又对着谢风阴道:“权真,你把药熬一下,风阴……我记得你曾经收过一个用寒冰雕刻而成的小碗吧,不知现下可在身上?”
谢风阴抚了抚面上薄纱,侃侃道:“哎哟,真不知是你受人之托,还是我和他受人之托,苦力和冤货都是不缺的,这功劳却是让你承了去,真真好生赔本!”
他边说边避开凡人往衣袖里掏去,一只小巧精致的冰晶碗便盈盈地握在他手上,两眼一翻就脱手丢给秦瑜,“本公子心善,送你了。”
二人闲谈时,林权真已然将药煎好盛出,他猜到秦瑜想用雾化之法,举荐道:“不如你来祛除火毒,这雾化之法就交给我吧。”
他一直觉得什么人担什么事,这都是天经地义的,论灵力运作林权真觉得这里没有比他更在行的人。
二人将妇人挪至后院宽敞地,又让谢风阴领着两个凡人去外面候着,雾化药物免不得一顿捣鼓,身份暴露的话是件麻烦事。
少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坐在二人中间的妇人,而后恶狠狠道:“你们最好保证我阿娘没事,不然我穷极一生也要杀了你们。”
谢风阴眉眼弯弯,开口却比以往认真不少道:“不必如此,你的一生走到尽头也未必动得了我一根头发,既然他们应承了,就一定能做到。”
旁边老头拉着自家儿子不知如何是好,他觉得面前这人有些可怕,既没有秦公子温和谦逊,也没有林公子淡然自若,反而有种嚣张狂妄之感,这令他单独与这种人相处,总有点毛骨悚然的诡异。
谢风阴意识到身旁人的惴惴不安,停下脚步冷冷道:“你在怕我?”
老头抓紧自己儿子强装镇定道:“谢……谢公子,说笑了……”
谢风阴淡淡瞥了眼二人,心绪有些烦躁,索性往后退了几步,独自个望着凡尘里那些与他无关的寥寥炊烟,今日大年三十正是热闹的时候,而这里刚刚杀了一大批人,外面尸山怕是有小山高了。
他不关心这里如何,不关心此时上天庭如何,不关心他的信徒如何,他本就该独自坐在属于他的阁楼里消磨时光,谢风阴这样想,他本该如此的……
少年挣脱开父亲独自走向面前那位红衣胜火的公子,问道:“你在看什么?”
谢风阴垂眸看了他一眼,冷笑道:“你爹都怕我,你不怕我,反而在问我?”
少年扫了眼外面染成绯红的白雪,指道:“那些死人我都不怕,你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“我在看外面的青烟,毕竟很多年没见过了。”谢风阴自说自话道。
少年有些茫然,这青烟有什么好看的,连他一个被关在这破院子里十多年的人都天天能看到,这人却说自己看不到,他不解问道:“你是……犯了什么事被关起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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