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、是,大人所言极是!”那浅绿官袍之人未想几句话并未说到贵人心坎之中,心中有些哆嗦,身怕面前之人有一个不高兴便以贻误军机之罪将自己斩首,只好继续缩着脖子。
“近日我方与新犁,哦不,新犁同那陇右叛军战况甚是胶着。本来我中原与新犁对战,那打胜仗的把握是有十之七八,可如今陇右叛军不知为何竟同新犁蛮人结了盟。哎!自他们攻入了玉门关以来,这一路又夺了四五个城池。”言至此,那顾城城主不由弯腰叹了口气,似是心中正在恼这件棘手之事,但转而又双眼一亮,挺胸抬头道,“不过,还好我军将士勇猛,前两日突袭新犁大军主扎的沙城,令他们元气大伤,及时阻止他们进一步向关内靠近。具体战况,小人这就让下人将这几日的战报皆呈给大人过目。”
“可如此并不是长久之策。”白叶若有所思道。
“长久之策……依小人之见,及时拉回陇右叛军才是眼前良策,这新犁虽皆是蛮人,远比不上中原人的文明智慧,但他们自有了陇右叛军加入之后,便如虎添翼……”
话音未落,只听那浅绿官袍的城主所言话语之声已渐渐变弱,原来,面前已有两道冷峻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了他。
“而且那陇右大军本就声威震天,而那新犁蛮人又冷血蛮横……据说如今关内道的人听说陇右大军加入了反叛,已尽皆……开始……收拾行囊……四处奔逃了。”
随着浅绿官袍之人口中吐出的一个个字,面前那两道目光愈来愈冷,真如带了冰碴子一般,将他所言之词渐渐一一冰冻。
终于,他总算被这股不寒而栗之气封了嘴,低下头不再言语,对方视线不及之处,眼珠子在眼眶中乱转,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甚么话,焦灼地寻找着应对之策。
“你以为新犁之人皆是愚不可及之徒?那他们是如何攻入玉门关,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陇右大军拉拢的?如果说他们是关外蛮人,那你未曾料到他们攻破玉门关之法,又是愚笨到了何种地步?抑或是早在你预料之中但你却故意知情不报?”
白叶言辞犀利地喝问道,这顾城城主话语之间皆是轻敌之象,白叶早已按捺多时,若不是前几日自己遭黑衣人袭击昏迷耽搁了几日如今战事紧急,又是朝廷亟需用人之际,白叶到此的第一步便是要卸此人的乌纱帽!
此时,下人已将近日战报送了进来,白叶接过便翻,从头到尾急急过了一遍,接着又从头开始翻起,目光停留在了一处。
只听白叶问那城主道:“我军突袭沙城俘获了数百名新犁将士?”
“不错。”那顾城城主转着眼珠,老老实实答道,再不敢少加言辞。
“现今这数百名战俘人在何处?”
“回大人,这数百名战俘现正与前线将士们同驻一城,新犁现正想与我们谈判换回这数百人,是否要命人将他们押来顾城?”
白叶那厢眯了眯双眼,目向虚空,略一沉思,似是在自言自语,道:“好!我军在新犁手中战俘不过百余人,如今他们有数百人落在我们手中,自是不能公平交换,目前绝不能令他们的谈判目的达成,这数百人说不定到时别有用处。”
然,白叶的到来并未改变前线的局势,新犁与陇右大军合力,一路势如破竹、势不可当,中原大军虽偶能夺回一二城池,但是两军相交的战线仍在不断地向白叶所在之地——顾城逼近。
一日,白叶正立于沙盘前,紧锁眉头,望着盘中一座座插满敌方大旗的城池,前线与京城之间的距离日渐焦灼地变为原先的四分之三、三分之二至如今的将近二分之一,他心中正如热锅上的蚂蚁。
他手中正紧紧地抓着一封信,这封信是由信使八百里加急今日早上刚刚送到,信封之上仍有余温,但他迟迟不敢打开。他似乎早已可以想见信上写的是何内容。
半个多月以来,两方虽然足够斗智斗勇,但中原大军接连失利,白叶和朝廷亦在日夜研究应对之策,但白叶始终想不破到底是为何。虽然新犁人生长在马背之上,而陇右大军更不用说经历了常年的征战,沙场经验比中原临时从四处征调的军队更为丰富,但是对方人数远不及己方之众。
难道真的是对方的计策妙过自己?自己果真是技不如人?
他不服,冥冥之中,他觉得朝廷中轻新犁之风甚盛,或许他早就该从信使传来的信报中发现端倪。每回朝廷所定之策皆与他心中所想之策相左,他总觉或许自己乃新官上任,又是头一次指挥大军,或许策略之中仍有考虑不周之处,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更大的可能乃是我军轻敌。
尽管他心中遗恨万分,但他又无太大实权调动军队将领,他所被赋予的权力仅足够在信报不及之时作出应变之策。
便由于这“不明原因”“不明不白”失利于新犁,于是,相国将此迁怒于前线的将领,半个月以来已卸任五员大将,不论功过,将他们纷纷投入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。
毫无疑问,若是他再无力挽回当前的局面,下一个与强盗恶霸同伍被投入地牢的,便将是他自己。
白叶亦想将敌人逼退关外,施展个人宏图,以报他人知遇之恩,更想将那人从茫茫人群之中寻找出来,亲自确认他的生死。
但如今的局势,与其说让他大展拳脚,不如说是将他的手脚已尽皆卸去了,是一场困局,让他无力可施。
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将长久捏在手中已折皱的信笺舒展开来,虽然心中早有准备,但仍是令他心中一凛,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之色。
他一把将手中信笺再次攥紧在掌心,一拳重重捶在沙盘之上,整个沙盘之中的城池要道皆随之一震,几座沙丘应声散败,几杆战旗随之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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